王丹元
1998年初冬,我和余瀾先生因湖北美術出版社承擔的國家“九五”重點出版工程《中國法帖全集》的編輯事宜再次來到北京,由于啟功先生是《全集》的主編,有些關鍵性問題還得有勞于他,非他定奪不可。上次來的時候,先生應邀赴日講學,沒有機會。這一次我終于有機緣謁見景仰已久的啟功先生了。這真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全集》副主編、原人民美術出版社編審、法帖專家王靖憲先生的引領下,我們來到了位于北太平莊的北京師范大學校園。寧靜的校園里沒有一點冬天的蕭索。北京特有的槐樹還蓬勃茂盛著,縱橫交錯的法國梧桐在冬陽下燦爛依然。散滿落葉的林陰道上,盡是一些斑斕的光影兒。偶爾有三三兩兩的學子來往走過,間或響起自行車清脆的鈴聲,從踏進校園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感受到這百年名校的儒雅之風。
啟功先生就住在校園的深處———一幢簡樸大方的二層紅樓里。
門鈴聲響過,先生已下樓在客廳等候著。他精神尚好,氣色不錯,戴一頂深色瓜皮帽,著一身青色中式衣裳。這是一位非常慈祥、寬厚且充滿佛性的老人。只見他雙手合十,笑瞇瞇地說著:“來啦,來啦。”王先生把我和余瀾先生介紹給他時,先生還是那樣致雙手合十禮,“難得,難得。”還是那樣笑瞇瞇地,脫盡塵俗,自然至極,一派大家風范。認識以后,我們扶著先生上了二樓書房。書房里,既沒有豪華考究的氣派書柜,也沒有價以萬千計的宏篇巨著。這是一間極其普通而又顯得十分簡陋的書房。一排擺放得不怎么整齊的書架,一面書案,幾張木椅,地面還是水泥的,窗子上甚至連窗簾也沒有。四個近兩米高的書架,更像是一個雜貨攤。大大小小的工藝品包裝盒、金石印章、塑料袋以及鼓鼓囊囊的信封、小工藝品等,幾乎占去了書架里的大部分空間。書架上方掛著一塊近兩米的長匾,里面是先生的墨跡:南無阿彌陀佛。只是,懸掛在窗前用五彩紙制作的風鈴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明麗,先生站在書案邊的窗前,身上披著一身的冬陽。我把我社新近出版的兩本大畫冊送給先生。一本是《神奇美麗的神農(nóng)架》,一本是《大寫照———1998湖北戰(zhàn)勝特大洪水紀實》,當看到畫冊封面驚心動魄的抗洪畫面時,先生出乎我意外地把畫冊推了回來,連聲說道:“我不敢看這個,我不敢看這個!蓖瑫r,他捧起《神奇美麗的神農(nóng)架》自語道:“這個我喜歡!”
王靖憲先生就有關的問題請示先生時,先生總是微笑著,并不斷地點著頭。余瀾副社長也向先生匯報了《全集》的進展情況,當?shù)弥疑缫度虢儆嗳f元資金時,先生不時地說著:“積德,積德呀!”工作談完以后,我們說到北京的潘家園古文物市場和一些工藝品商店有不少人冒仿先生的墨跡,問他知不知道。先生還是那樣笑著,說:“好哇,一定比我寫得好!”我們說那是假冒偽劣,應該打擊!按虿坏,仿我的字死不了人吶。再說,這不也是文化么,寫字總比造假酒假藥強!
離開先生家前,先生愉快地與我們一一合影留念,那仁慈的笑容永遠定格在我的心里。
如今,先生已乘鶴而去,他的慈容笑貌將永遠留在我的心中。ㄗ髡邌挝唬汉泵佬g出版社)